第六章 陰雨泣鳴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與酒精的刺鼻氣味，令人不想到某大型醫(yī)院的重傷病房，那種絕望的氣息像是在刺激大腦，讓人渾身感到不自在。腹部像是有什么東西上面感覺不舒服，輕輕動了動，卻發(fā)現(xiàn)怎么也動不了，像是被什么東西固定住了，亦或是肢體完全不受大腦控制的原因。為什么會得出這般結論，是因為想，卻感覺不到手或是腳的知覺。想睜開搭在眼球上的沉重眼臉，但就是瞇起一條縫隙都無比艱難，似乎用盡全身力量聚集在眼臉皮肉組織上面。

    沒想到連睜開眼睛都這么難呢，那以后的生活豈不是舉步維艱？！——想到即將變成植物人的修斯不心急起來。

    經過痛苦掙扎，總算是能夠勉強睜開，心里不深呼出口氣，全身緊繃的神經也稍微得到放松似的松弛下來。

    刺眼的光芒似劍般穿過瞳孔，感到刺痛后便瞇起眼睛，讓光進來些，慢慢恢復白天眼睛的適應。手指似乎恢復了知覺，隱隱作痛，估計是那天夜里從背后偷襲「噬魂蟲」使用『焰流之?！弧藷岱傺孢@個招式帶來的反坐用吧，如果能看到手背的話，應該能夠看到被火焰燒掉一層皮的狼藉場面吧。

    “總算能夠……看見……了。”

    視明亮起來，窗外清晨的柔弱晨曦伴隨著清脆的鳥鳴聲降落在臉頰上，溫和而安詳，臉部像是被毛絨緊貼似的，溫暖而輕柔，宛如剛出生的襁褓嬰兒受到母親摯愛的呵護。

    “看來……命運還沒有拋棄我呢。”

    像水好幾天的重患病者，用著極其嘶啞的聲音說道。窗外綠樹樹影在臉上烙下清涼的印記，全身皮肉愈合的癢癥帶來的熱度也消散不少。

    這時，病房的門被打開了，而且是輕輕打開的，目的當然是為了不驚擾病房中正在休息的修斯。

    “嗚啊，醒……醒來了。修斯，醒來了！”

    女孩特有的尖叫聲彌漫在這不過十幾平米的病房中，訝異的神接連變換，一會兒是高興，一會兒是憂愁，時不時的還帶著羞。總之，變幻莫測，讓人難以琢磨。最難以讓人接受的便是她的話——我醒來有什么不對嗎？看著像是被驚嚇一樣，莫非不想讓我醒來？！

    越想越可怕。女孩把裝著水果刀的果盤拿進病房以及身后跟隨進來拿著臉盆的女傭，看架勢是要照顧修斯，但拿刀的右手總是把刀尖指著他，莫非真如自己想的那樣讓自己永遠醒不來？并且女傭那一臉的不樂意，看來自己沒什么好果子吃。

    “哇??！修斯！你終于醒了！”

    “唔哦啊啊啊啊，呃，疼……”

    這時修斯才察覺到腹部上像是被重物壓住的感覺是誰造成的了。

    夏聽到尖叫聲被驚醒后，便用迷糊的雙眼辨認了眼前這個被繃帶成木乃伊的病人，看清臉后便十分興奮的撲了上去。這使重傷狀態(tài)下的修斯備受煎熬。

    因為被觸碰到傷口，所以陣陣刺痛猶如針尖刺入心臟的疼痛傳遍全身每個細胞，臉部因承受不住疼痛痙攣扭曲，不自然地做出要死的表情。因為口干的原因，再加上突然襲擊，說話因太過突然而不利索，連說“快放開！”的能力都被剝奪了。

    “你快放開他，他快被你勒死了！”

    水果盤掉落在地上砸中瓷磚發(fā)出的清脆聲響，伴隨著女孩的聲音以及急促腳步的聲音彌漫在病房中。緊接著，原本只是貼在脖頸的手卻變成了繩索那般堅不可摧，瘋狂的拉扯起來，像是用繩索捆住罪犯的腦袋，再被馬匹拖起奔馳，施加分尸之疼。

    這幅光景還真是不多見呢。金發(fā)的女孩，淡藍發(fā)的女孩在為一個人爭執(zhí)的場面可真是不多見。

    進過一番掙扎，總算離分尸之苦的修斯喝到了自己用生命換來的白開水，被猶如冰涼泉水般滋潤的使修斯的心情好轉，嗓音也得到了滋潤恢復到平常狀態(tài)。唯一讓他惱火的便是自己傷痕累累的現(xiàn)在還被這兩個見面就像是仇敵相見的女孩霸占著。

    “我說你們兩人還想抓住我的脖頸多長時間？不知道這種狀態(tài)很辛苦嗎？”

    實在不知道從何抱怨，但再不說話，就顯得自己太沒有主動權了。

    “我也不想，可是夏她不放手，這對病人的休息可不好哦，我現(xiàn)在在想辦法扯開她的手?！?br />
    話隨如此，但太沒有說服力了，夏力氣天生，這也是靈啟者中格斗師這個職業(yè)的特征。身為格斗師的靈啟者天生神力，別看夏纖細柔弱的，肌肉其中的爆發(fā)力可是很足的，隨隨便便單手舉起轎車對她來說就像呼吸那么簡單。

    “我不放！”

    堅決的一句話，令修斯啞然。

    金發(fā)女孩鼓起臉頰，在她本來就很漂亮的面孔畫上了一道別樣彩，表情無辜，惹人憐愛，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在生氣的樣子。

    ——拜托，不要做出那副表情……想說的話都不好意思再說出去了。

    金發(fā)女孩是希諾帝國擁有稱號「風王嘯羽」的靈啟者艾爾特公爵的女兒，是被父親艾爾特·懷恩緹斯派來接待修斯以及夏的，她的名字是艾莉亞·懷恩緹斯，并且和她父親一樣是一名靈啟者。艾莉亞經常來修斯等人居住的小島，一方面是因為島上的生活用品需要外來提供，并且夏的父親威利斯制造的結界裝置需要販賣的渠道，因此，艾莉亞會定時到島上與他們一聚。雖然，每次和夏見面都要打鬧一番，但這也是家常便飯了。

    又是一場激烈的拔河比賽，充當繩索的修斯再一次備受拉扯的煎熬。普通人受到這般待遇或許樂的笑開了花，畢竟被兩個清麗俗的女孩緊抱，任誰都會如癡如醉。但對于修斯這樣的重患病者來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并不是他的愛好問題，好歹也是一個正常男人，這種待遇當然求之不得。不過，要受傷口崩裂帶來的劇烈疼痛，說實話，真的不想。但到達耐，也不得不爆發(fā)怒斥一番。

    “夏，能放開嗎？”

    聲音略帶祈求的說道，但并沒有看到她放開雙手，修斯又說了一遍。

    “能放開嗎？這個樣子很痛苦的哦?！?br />
    但是并未如期所愿脖頸得到解放的情況，反而環(huán)得更緊了。貼在皮膚表面的手臂可以清晰感覺到它的纖細，仿佛棉花般搭在脖頸上。

    “我不放，我不想放，因為……放開的話就沒有機會再碰到了，就不能……再感覺到修斯身上的……體溫，明明那么溫暖……為什么……會突然變得冰冷僵?！?br />
    哽咽的聲音伴隨著話語響起，那是內心深處的聲音，是由對家人的擔心，對摯友的擔心凝結而成的聲音，在這只有十幾平米大小的房間悄然響起，在在場的每個人心中響起。感覺到了，仿佛凝結在口的冰凌，刺進修斯的心臟。曾幾何時，自己忘記了別人對自己的擔心。

    不知何時，窗外的天暗了下來，似乎要下雨的樣子。

    “好害怕……好害怕……，害怕那么冰的觸感，害怕血跡流滿整個……，害怕……你的蒼白面孔。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不想讓你離開我?。鑶鑶鑶璋?！”

    哭聲滿溢整個空蕩蕩的房間，仿佛世界在這一刻停止了，在夏話語的感染下失去了光彩，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只有面對夏才是最重要的。

    “為什么……碰到什么要那么固執(zhí)的抵抗！要做到差點死去的地步！嗚嗚嗚，為什么……碰到那么危險的事卻不逃跑！為什么……我毫發(fā)無損，而你差點死掉！嗚嗚嗚?！?br />
    “對不起……”

    能說的只有這些了，除了“對不起”這三個毫無用處的字眼以外，修斯說不出來什么了。

    “那個……那個，我可以放手，你先別哭……”

    “我才沒有哭，艾莉亞！我才不需要你放手！”

    重重的關門聲夾雜著跑動的腳步聲消失在這個無聲的世界里，這個只有修斯一人存在的世界里。昏暗的天再也支撐不住天空似的下起傾盆大雨，雨聲凄凄瀝瀝，仿佛在哭泣，但沒有人會去關心這些事。

    ——她都知道了，知道我一個人獨自面對變異「噬魂蟲」，雖然并未親眼所見，但通過我身上的傷痕以及現(xiàn)場的尸體足以判斷。她也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毫發(fā)無傷，兩人都在一起的，不可能一方受到致命傷，而另一方且在昏迷狀態(tài)下毫發(fā)不傷的可能根本不存在，那就是我細心保護的結果。本來不想說的……為什么我那么糊涂，卻不知道她那么擔心……

    全身靈力起來，控制流動，全身仿佛被無數(shù)根淡藍的細線包裹起來，身上的淡藍光芒在暗沉的清晨耀眼奪目，仿佛深夜中的一顆夜明珠，散發(fā)著永恒不滅的光芒。

    “不行！你絕對不能起行走！否則會崩裂傷口至死的！”

    身旁的女傭急忙告誡修斯說道。

    “怎么辦？！席拉，快阻止他，千萬別讓他起來！”

    艾莉亞面焦急，向身邊的女仆席拉下達緊急命令。

    “別阻攔我！如果我連把她追回來的能力都沒有的話，那我在這張錮行動的病上還能做些什么！”

    表面的靈力光束仿佛大海浪濤般激涌而出，整個像是天使從不沾世事的神圣領域落入人類國度般散發(fā)著光芒，照耀整個房間。明顯感覺到意識被乏力的奪走的跡象，但修斯不愿放棄，想去找她，想把她找回來告訴她“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边@么簡單的幾個字，然而他的不允許他這么做。

    隨著一記腦袋被重物擊打的聲響，光芒突然消失，病上的自己果然什么都做不到，意識被剝奪，視逐漸模糊。

    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像是有人在自己旁邊說話：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怪我，只是讓你睡個好覺而已，放心吧，夏會回來的。”

    這個聲音是艾莉亞的。——就這樣被她敲暈了，真是不甘心吶……

    隱隱約約聽到門被打開了，那陪伴自己幾年的腳步聲傳人耳朵，在最后一絲意識被剝奪后，修斯橫下眼淚。